陈瞬

我不许你再俯首他方为国士。

《真相是真》——(33)

《死祭》

:…为了发糖不小心把正文也拖长了。

:下章高糖。

  三十三、

  因为吕归尘要装病来换得姬野的宽心,所以他醒来之后的那两天总是扮着有气无力的恹样。燮府拨来的御医恪尽职守,每日都会准时按点踩着钟鼓声而来,给他诊一回脉。他往往是半卧在床上,熟练地咳两声,在御医沉重的面色下端着大君的架子,淡定地再听一遍重复了无数次的医嘱。

  一连几日吕归尘都是喝了药就去睡,表现出十分惜命的样子,全然没有了那夜抱着玉鹿不顾死活的冲出火海,一心想要英勇就义在我眼前的自弃。

  那药看来确有安眠的奇效,每夜我从稷书院听完政务拐到他殿中时,他都已经睡得昏昏沉沉。我通常会坐在他床边陪他一会,他做梦,总是梦见他颠沛流离的前半生,大约有铁蹄金戈,有天启朝堂的暗流汹涌。他喊着他自己的阿爸阿妈,喊着羽然,双唇苍白,偶尔睁开那双混沌的眼睛看我,却常常错认我成羽然。

  我心生迷惑,分不清他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却没有更多的时间再去通透吕归尘的心思。青阳积攒了足足四五日的公文早已堆积如山,白音领了吕归尘的命,去他殿中取回来转交给我处理。

  待我处理完青阳的残余,已数整过了两日。我如今才算知晓书中那句古言的真谛:一国之大,不在于疆土,在于王者的心血。吕归尘做了十五年的君王,所受之累要比我这两日多得多。最后一本文牒落下时,我已是累得双眼发花,头晕目眩到不知天南地北,只差昏厥停休。

  我伏在案上,像只被人丢在烈日下的死狗一样吐着舌头,哈嗤哈嗤地趴在桌上睡过去。但盹了不到一时辰,就又被巴特尔兄弟俩毫无防备的一巴掌照着后脑勺从湿热黏腻的梦里用力拍醒。醒来的时候,我胳膊肘底下枕着的那一叠公文沾上了一点口水,巴特尔和白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审视我的脸色。我感到有些尴尬,于是故作姿态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将纸页上的口水擦干。

  我把那些文书摞好,累整齐,分到他俩手上,他们带了这些盖章的公牒去驿馆回话,——这几日连日都是如此,他们也十分守时。我按部就班地做完,待要再坐下,却正好听得外头打钟一更,原本这报时声一过,天启皇城该是逐渐安静下来,可今日不知怎的,耳边居然盘亘着隐隐的乐声。

  我有些诧异地看向窗外,远方的天际陆陆续续亮起烟花,泼墨般的涂黑苍穹被点得五彩斑斓,一阵一阵地锣鼓隆乐声响起。城墙外的花市开楼了,动静很是热闹。

  “主子在看什么?”

  白音从怀里抱着的那摞公牒中探出头脑来,跟着我张望了一会,在我有些惊讶的注视下笑出来。

  “主子,今夜七月十五,是天下鬼节。”

  “是啊,我晨起听交好的小厮说,这回的鬼节祭是那位救了我们的燮公亲自主持的,准备了好几日呢。”

  巴特尔艳羡道,少年眼里有同年纪相仿的天真。

  我忍不住发笑,顺着他问下去,“这是什么稀罕事儿啊?”

  “稀罕的倒不是鬼祭这事儿。”

  巴特尔见我被吊起了兴致,索性把东西放下来,拉着弟弟喜滋滋地侃谈。

  “往年来,鬼祭这事都是交由方伯或是女帝料理的。宫变过后,那位女帝陛下便被方伯以三禁六否之忌列数了罪状,凭皇亲之仪亲笔下了百里家和白氏的罪己诏。女帝被软禁回了东宫,方伯寄罪于悠悠之口,又被燮公参了一条私自幽禁青阳的不轨之名,如今已潜回府邸闭门不出了。”

  我静静地听完,点点头,“好计。”

  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这一石三鸟虽说有讨巧的成分在,但我纵观古书,气运也是谋臣实力的一部分,姬野这一场仗打得不可不谓是漂亮至极。想来他日史书工笔,这必定是他为臣夺权的最精彩的一笔,天驱、虎豹骑、蔷薇旗和百军商,几方势力交错,浓墨纷呈。

  可惜他俩并没有听懂我话里的深意,只是兴奋地继续说道,“本以为在东陆,唯这方伯可称得上富可敌国,却没想到燮公出手亦是阔绰无比。那排场,听宫人们议论,比往年的女帝亲自筹备得都要隆重上三分哪!主子您是不知道,前日五更我和白音被晋侯的身边人请去出城相帮采买时,承天门前的那片就已经开街了,到处张灯结彩,金银缀饰。就连花坊间唱歌的戏伶用来化妆的脂粉,都和宫中一样,以鲜花淘澄采制。”

  这是可以想见的热闹场景,我不无感味地眨眨眼睛点头赞是。案前燃着一支红烛,窜苗的火星味有些冲鼻,闻着像似那夜宫变。我耸了耸鼻子深深吸两口,又觉得这味道和那夜和吕归尘冲出火海时的硝烟味重叠。

  “主子,要我说……”

  白音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和他哥哥有了截然相反的情绪,他皱眉,神色中不由透出担忧,“燮公这般声势浩大举国隆重,看着不像鬼祭,更是他本人的庆功宴,那我们青阳现今情势几何?”

  “几何?”

  我重复了一句,只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青阳哪来的情势之说?这是天启的三方博弈,几度辗转局势,你方唱罢我登场,表面上和青阳有关系,可实际上青阳又不是为了争夺白舟月的帝位才来朝贺的。——现今七月,北方虎狼普遍在冬季狩猎。

  我低头看了看摞叠如山的公文,将它们抱起,重新放回白音怀里。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呗。”

  我随口开了个玩笑,拍拍白音的肩膀,又对巴特尔开了个玩笑,“你们兄弟俩辛苦了。一会去完驿馆不用急着回来,今天是个好日子,托燮公的福,去见见世面吧。说不定还能遇上些漂亮姑娘,若有中意的大可以带回来,我向女帝替你俩求个媒。”

  土生土长的青阳男儿脸皮大部分都厚,他们向来不会在这样的揶揄里红脸,哪像我和吕归尘,提到心上人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她们面前却又装作谦谦君子。

  “主子不去吗?主子若是留在这里,殿里可就只剩你一个人了。”

  “我一个人?”

  “我和巴特尔来的路上撞见大君了,他进宫去了。”

  我手中拿着的毫笔“啪”地掉了下去。

评论(3)

热度(69)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