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瞬

我不许你再俯首他方为国士。

《真相是真》——(34)

《弄影》

:尘羽的真相其实是一点一点在拨开的,只是节奏有点慢…(ps.希望大家不要嫌烦)

:有些真相,宝贝鹅几之前想不起来,是因为青州暴乱时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选择性遗忘美好记忆,在现代心理学这叫「悲观抑郁症」。



  三十四、

  长夜霜临。

  五彩斑斓的烟花嘹亮地炸在天际,将黯黛的夜空照得几乎亮如白昼,几缕肉眼能够捕捉到的深色流云缠绕在一起,泛凉的秋风将拥挤的人海吹得微冷,但东陆的鬼祭依然热闹。

  巴特尔和白音一人一手拉着我披风左右各一边,像一对年轻父母领着巨婴,蹦蹦跳跳带着我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指手画脚地引我观赏四处的风景。我不忍浇灭他们好不容易摆脱阴霾后的兴致,漫无目的地跟着他们走着,我常年裹着一身黑披风,跟着他们沿这一路花街长长久久的走下去,就像一笔染着肃杀的泼墨带着宣纸的留白绵延着拖行在书页上。前路漫漫,无忧无虑的人指引着我走向充满烟花和欢笑的虚无之地。

  “主子,您看!”

  巴特尔松开攥着我的一只手,我披风左处有块地方突然空了下来,就随着迎面袭来的那阵风儿空荡荡地飘了起来。我但听他欢乐地叫道,松了的那手伸出去指了指眼前经过的一个小摊。

  那辆络着风铃的地摊小车从我们身边经过时,正巧起了一阵不小的夜风,这阵清风携来远方的花香酒香,气味醉人,飘卷在我们的鼻端。小车顶棚的架子上插满制作精细的小风车,五颜六色,排列整齐,中间一排的花雕烛,其上的纹路更是别出心裁,有粉色的兔子、有橘色的猫儿,漂亮得引人侧目。风起时,风铃与风车同时呼啦啦地随着风向转起,泠泠释出脆响,伴着今夜东陆少女们飘散在风中不曾停歇的风声,更是别有绕梁。从我这由上往下看,但见轮车顶棚带起来的微风煽动了底下那一排花雕烛,咻地一下窜起金红的火花,璀璨夺目,令人啧啧称奇,不由得对这样的浪漫心意和独特制法拍手叫好,一时间视野里便再看不进别的什么风景了。

  我们三个都看得痴了,最后是白音伸手叫下老板,招呼他推着车朝我们停过来,掏出一锭金子摁在小车的货架上。

  那辆独具一色的小车的老板是一个步伐矫健的中年男人,他的鬓发已有些发白了,面上却没有多少皱纹,看着很是精神,见我们出手如此阔绰,更是喜笑颜开,千恩万谢地朝我们拜了一拜,想是他们家里几口人于这个月的生计都在这一锭金子上了。

  他眉飞色舞地向我们介绍着车上的物什,从顶头的风车形状到一旁的络铃颜色,再到中间一排雕烛的纹样,滔滔不绝。这些东西中的典故在他眼中,仿佛和庙上之上的那些权臣明君一样有名,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我们身旁逐渐有许多人因为这热闹的动静被吸引,挨山塞海地围了过来,直把这方寸地方堵得水泄不通。

  我挪了挪脚,离得中间远了些。

  最后老板拿起小推车正中央摆置的一只精致的瓷金葫芦,抬起头来望了周边拥挤的人群一圈,笑着打趣:“可有哪家公子小姐知道,何为花雕?”

  我看着他手中那只金葫芦,又看了一眼那排整齐的红烛,伸手晃了晃他车上缀着的络铃。

  “女子芳华而逝,后情人为她埋下那一坛女儿红以祭芳魂,是为花凋。花雕花凋,音同字不同罢了。”

  人群中安静了一会后有个声音应了他,青年慢悠悠地答出,而后不无喟叹。

  “可惜啊,纵然有红烛高照,雕花喜意衬一双鸳鸯同宿,也有一坛烈酒醺醺,大火焚尽八荒,美人早夭。”

  老板拍掌而笑,说了句公子明白人,继而说起了蔷薇皇帝和蔷薇公主的故事。

  我静静地等他说完,旁观的人散去了些,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递给他,指了指那壶酒,“我要了。”

  他惊讶于我的出手阔绰,但秉着生意人养家糊口的惯性,没有拒绝,只是终于定睛认真看了看我,“公子天生红眸,自有容囊俗世万恶之态,乃帝王之相也。我这小破庙今日能入您佛眼,亦是万般荣幸。花凋已逝,高居公堂之上的明治者自是要为九州蜉蝣图存。您……向前看吧。”

  我接过那只沉甸甸的瓷金葫芦,听完他的话点点头。这只金葫芦本身也不是廉价之物,它是今夜这条花街上百里之内也挑不出第二个的珍稀,今日我从这老板手中以高价将它要了来,确实是个缘分。这样的东西,北陆是没有的,如若错过了这回,可能下半辈子就都遇不到了。

  巴特尔和白音早已被散去的交汇人群冲散了,我想今夜也没别的事情,他们若是找不到我,自然也就是两个人结伴在夜市玩一整夜再回去,这天启已经算是姬野的地盘,想是不会在他的眼皮底下再出什么旁的事。于是我捧着金葫芦离开,不去理会老板掷于身后的悠悠叹息。

  我将小巧的酒葫芦别到了腰眼上,转身走进了一处欢歌笑舞的地儿,跟着牵着手围成圈,正唱颂着花好月圆的少男少女们一起跳舞。

  我跟着他们的曲调,随着圆圈的人群流动恣意晃了一周,身前突然有人闪身而过,在曲调的变换下摆换了队形,让出了一个缝隙。顶头流泻而下的金粉色灯芒明堂堂地照耀着这一隅,那光亮虽是暖洋洋的,却刺得我双目发疼。我脑中如临疾风暴雨般闪过两个女人的身影,紧接着鬼使神差般地抬脚,踩着轻盈的步子旋过那个人群中的缝隙,直晃入了那个圆圈中。

  少女们吟唱的声音缭绕在我耳畔,越来越响。我两眼一花,跟着恍惚地将双臂从披风下举起,迎面有风,卷得我的袍角簌簌而响。

  其实东陆的歌声无论怎么变调,都不是我最熟悉的旋律。那些长着纯正东方人面孔的少男少女们黑发黑眸,将我团团围住、用惊艳的目光投以注视的时候,我心中没有来由地滚上来一种浓烈的奇异感,可自己却是怎么也想不清。他们停止了歌唱,只用喉咙和鼻腔发音,含混地为我哼着一首不知其名的柔软音律。

  我双手交叉着举过发顶,在这人声合舞的旋谱中,低低地唱起了青州的词,落臂将双手交叉拢至胸前。这时,有一个低低的声音庄严地响起来了。

  “世代羽皇的亲系,相传他们都有姬武神的血脉。每一个继承者,都将肩负着解救羽族苍生于乱世水火之中的责任,义不容辞。”

  我愣愣地哼着歌,旋转着脚步,双臂舒然伸展开,如破壳的雏鸟一般,周遭投来的眼神愈发火热,我呆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了一些什么。原来这五年来,九州乱世的硝烟并没有因为羽然这个三代姬武神的香消玉殒而停止在这片大地上的肆虐,吕归尘和姬野的雄心万丈亦如隆冬封冻的高山一般,每年都在绝对零度中拔坚。这些总是仰望星空或是艳羡绚烂的世人也一样,他们都希望有一个英明仁慈的统治者,带领他们走向能够每日都如今夜一般歌舞升平的盛世。

  那个低低的声音继续说道。

  “每一个姬武神即位之后,他们生命中曾经的一切便都如云烟过眼。从此以后,便是只为了和平与誓言效命的姬武神,心怀天下万民,如雏鸟破壳,亦是凤凰涅槃,展翼重获新生。”

  我仰起头,看向逐渐沉寂下来的夜空,有星星落在其上眨眼。

  那仿佛是羽然的眼睛,像是她正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又热烈地注视着我。

  “你没有阿爹,娘亲是天降奇孕!”

  “阿苏罗,智谋天下、驰名九州,光耀家族、统一北方,那都是你爹的志向和责任。至于你和娘亲的,就是守在这里,在这小小的神殿里,守护好青州万民,等有朝一日,他真的统一了北陆,光耀了祖祠,就会带着他威武赫赫的金戈铁马,踏过勾戈山的霜雪,来接我们回家的。”

  那些话的末了,是羽然潸潸泪光的眸子在月色下发着最纯的光亮,她伸手轻轻地抚摸过我光裸的背脊,抚摸着那里的幼羽,将我体内属于吕归尘的青铜血封印。做完这些,她低头喃喃了几句,又抬起头来勉强冲我笑了笑。她觉得我没有听见,我就当没有听见,装傻也配合着她难看的笑笑。其实我听见她在说,“阿苏勒,我爱你,我等你。”

  这一等,就带着我在青州熬了十年。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抬臂向上,感觉有股力量从背脊里冲破了束缚向外滋长,突然有温度流淌在我肩胛,像是羽然的手轻轻地放在了上面,她穿越了这五年的死别重新站在我身后,做着在我幼年时一样的事:封印我的力量。我不敢动,我的身体像是被她封印青铜血的咒语一并封印了一般,只要一动便会牵扯全身的经脉剧痛,那双黑翼便会如蜕皮一般唰唰落羽。

  我的双臂不受自控地颤抖着,在背后那双黑翼彻底脱离我的神智冲破背脊之前,我收回了两臂,在众人或是惊艳新奇或是意犹未尽地注视下匆忙窜出了人群。

  我在寻了一处僻角坐下。

  东陆的花市今夜格外热闹,这样的喧嚣不会因为某个小插曲而沉寂。

  我睁眼看着人来人往。其间有阖家团圆,有眷侣双宿。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腰间取出那个金葫芦,打开瓶塞,醇香的酒气烈烈,扑鼻而来,我举起酒葫芦痛快地畅饮了几口,本是滚在喉间的酸痛被烈酒灌过,顷刻间痛意俱消。

  繁华的天启城灯火通明。

  我重复着喃喃了一遍那个小摊老板的唏嘘,深知其意地弯弯嘴角。

  “花凋已逝啊,人哪……兜兜转转八十一难,人间的面,不过是见了一面便少了一面罢了。”

  我念叨着,干涸的双眼就要湿润的千钧一发之时,回过头想要抹一抹眼睛,就见那个穿著华丽、面色如霜的少女好像很久以前就站在了我的身后。

  “小寂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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